城旭遠 Mr.hsu

【你走了，卻感覺還在身旁。】

他說，
以前很多話都會藏在內心很久，但現在我和所有人的相處，如果有不愉快會當面講清楚說明白，已經不會再收藏情緒，自從爸爸無聲無息，沒交代就死了的之後。

那晚下班後，拖著早已疲憊的身軀，
他喉嚨哽著遺憾，不疾不徐緩緩說著。

自有記憶以來爸爸不太回家，從一個月回家一次變成半年回家一次，直到不再回家了，若偶爾倏地想起回了家只有喝酒，和家人少了互動少了開口的機會，他和妹妹是媽媽獨力撫養成長，和父親沒有太多的回憶和情感，懂事以後兄妹倆誓言要讓母親過上好日子，努力再努力於是有了忙碌的日子，有了成就的如今。

還在唸高中時，媽媽因長年獨自撫養孩子的憔悴，促使和聚少離多的爸爸離婚念頭，那天由他和妹妹當證人，在代表從此陌路的紙上簽下父母親的名字，從戶政事務所離開時媽媽走在他和妹妹前面，他轉頭後爸爸眼神落寞，還站在原地，那是說不出口的一種痛。

上大學後和爸爸關係有慢慢加溫，中間好像還是隔著無形牆阻擋父子倆，之後才曉得，原來爸爸在工作時從橋墩上摔下來差點殉職，開了刀保住性命但復健狀況不好連走路都成問題，生活儼然成為難題一夕間沒了經濟來源，直到某年和爸爸回到南投祭祖時向他說了些話，聽起來似乎是在交代後事。

『如果哪天我死掉，不要祭拜我別管我，把骨灰灑海裡就好。』

「爸你誤會囉，海葬其實更貴！放心啦我會照顧你。」
他笑著說。

他聽見這番話，心中有很多沈重，卻無力代謝，只能以玩笑話來平撫爸爸的多慮。

開始工作後他的工作變得好忙碌，他坦言雖然儘可能的匯錢給爸爸讓生活足以度日，但爸爸近年不愛用手機連門號都沒辦，於是減少了和爸爸間的互動，直到有次未顯示來電號碼的電話震動響起，當下會議中真的無法接下這通來電。

相隔了幾週後他接到嫂嫂的來電說爸爸出事了，沒幾分鐘便接到警察來電告知，有輛車內的遺體不曉得是不是他的爸爸，但希望他能去一趟花蓮認屍，當下他全身都在發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當下發生的情緒，他心中盤旋著想告訴爸爸的話。

當初我承諾你的那些未來，都還沒等我，我都還來不及兌現，你怎麼丟下那些我給你的承諾，就這麼走了。

前往花蓮的列車上，他不斷反覆想著過去與爸爸相處的畫面，打開轎車門後遺體早已呈現黑青色，腫脹的情況下其實看不出來身份，但他知道那就是爸爸。

後來妹妹崩潰大哭，他只能冷靜告訴自己要堅強，從那時候開始就是家裡的精神支柱，在花蓮做完筆錄、住了一段時間低調辦完喪事後，他沒有落下淚的勇氣。

他說，後來的日子他一直在懊悔沒有接起那通未顯示號碼來電，甚至有段時間是與夜為伍，只要閉上眼就會想起爸爸的最後一面，甚至氣味都還像在昨天，他怪自己沒能將爸爸照顧好，他很想再為家裡再為父親做很多事，但那對他來說是彌補，不是孝順。

他好想說：爸爸你好傻，人活著就有希望。

他以為自己早已放下所有，放下那些掛心，
眼淚不斷往他的身體裡流，沒有奪眶而出，
這些時間他一直在尋找自己的出口，但他找不到。

每個人有自己需要面對的難題，那是我們無法交換的煩惱，也無法為彼此解決的苦痛，甚至是人生中無法避免的，所以心如刀割。

我們都該明白，當一個人執意要遠走時用什麼理由都很難阻擋，儘管我們總是忍不住想著：當時若我能再細心點就好了，要是當時能多關心他那就好了，是不是能做得更好他就不會離開了？

這幾年，你已經傾其所有，也做了最好的決定，你必須學會不再責怪自己，不再將不屬於自己的罪名往身上攬著。

後來我們會明白，原來就算我們再如何細心盤算可能發生的錯誤，就算掏空了所有的愛，也難以拯救自己所愛，最終仍萬劫不復中難以全身而退。

成長在我們身上，留下痊癒不了的疤，同時修復我們的勇氣，面對恐懼和遺憾，站在破碎的傷痛的彼端，還得好好活著。

兌現那些曾許下的承諾和冀望，
褪去深處的缺憾，好好的無畏走下去。

本文取自：城旭遠網路散文《重新愛上你》
第2篇「你走了，卻感覺還在身旁」。